《陆训系总宗谱》即将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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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针灸”申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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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11 21:08: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1年5月11日,我翻看当天的报纸时,发现国务院颁布了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扩展项目名录的传统医药部分,“陆氏针灸疗法”6个字赫然在目,顿时,我的内心涌起一阵难抑的激动。虽然,具有4000年以上历史的我国独特的针灸,已经作为人类的优秀文化遗产,于去年11月16日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的第五次会议审议通过,和京剧一起被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但在我国省市级全部申遗成功的项目中,作为一个地方流派,“陆氏针灸”是唯一进入国家级的针灸项目。记忆的帷幕不由地拉开,申遗过程中的一波三折在脑海中交叠显现……

  2 一份宝贵的遗产

  2007年2月的一天,我应邀参加了市文广局组织的上海市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评审工作。我是搞中医的,所以重点叫我审阅传统医药类项目。当时各区申报上来的一共只有6项,除了黄浦区和闸北区共同上报的“石氏伤科疗法”外,其他几项都不太符合基本要求。经过全体专家表决,结果也只有“石氏伤科疗法”被列入上海市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后来又成功进入第二批国家级名录。这天评审结束时,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上海市群众艺术馆的张黎明先生特地将我叫到一边,笑着对我说:“张医生,上海的中医在近代对全国影响很大,应该有很多优秀项目可以申报。你是不是能帮助我们发动一下?”

  确实如此,自上海开埠以来,随着西风东渐,海纳百川,大批(以江浙为主)全国名医纷纷涌进十里洋场。在与西方医学的竞争中,曾出现过很多著名的中医流派,形成至今不衰的独特的中医海派文化。就我所从事的针灸医学而言,就有陆氏、杨氏、方氏、黄氏等诸多重要流派。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则数陆氏针灸。

  上世纪50年代初,当时我还在读小学,记得30多岁的长林堂哥专程从诸暨老家来上海治病,找的正是在八仙桥私人开业的陆瘦燕医师针灸。那时他每天天不亮就去排队,回家来总跷起大拇指,说:“陆医生人真好,针扎得好,一点不痛,针针酸胀到位。”约摸过了20多天,他满心欢喜地回去了。当时,我人小,不知他治的什么病,后来得知他治的是久治不愈的不育症。回家不久,就传来堂嫂怀孕的喜讯。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隔一年,又生了个女儿。后来,每次我回老家,堂哥总是念念不忘陆医师的救治之恩。

  当我自己也从事针灸工作之后,才开始从大量文献中真正认识这位在我国近代针灸史上具有相当重要地位的一代名家。陆瘦燕先生的生父李培卿先生也是名满嘉定地区的针灸医家,被称为“神针”。陆瘦燕在继承父亲丰富临床经验的基础上,不断实践与创新,不仅成为应用针灸专攻急难重症疗效卓著的临床高手,而且是卓越的针灸教学工作者,首创了我国第一具教学用玻璃经络人教学模型,他还在国内最早进行“烧山火透天凉”针刺手法的临床科学研究。令人扼腕的是,这样一位名重一时的针灸大家,在“文革”中的1969年,被迫害致死,当时刚刚60岁。

  更令我难以忘怀的,是上世纪70年代后期,我在新疆兵团从事针灸医疗工作时的体验。当时,我手头只有一本翻烂了的红塑料封面的《赤脚医生手册》,这样浅显的参考书当然难以解决经常碰到的临床难题,这使我很苦恼。有一天,我在一本复刊不久的《新医药学杂志》(现名《中医杂志》)上,读到几则陆先生的“针灸医案”,深受教益。正巧遇到一例久治无效的慢性腹泻病人,我依陆先生之法施治,竟霍然而愈,用中医术语真可称得上“效若桴鼓”了!

  被周谷城先生称为“针坛之光”的陆瘦燕先生,留给我们的是这样一份极为宝贵而又丰富的针灸遗产!对其进行保护和传承,显然有着十分重要的价值。我把这一想法在电话中告诉了张黎明先生,他不等听完,就一叠声地说“行、行!”同时,他希望我这个上海市针灸学会的理事长能促进一下这项目的申报。

  3 终于找到传承人

  我当然义不容辞。然而,当我真正着手组织这一项目时,却遇到了重重困难。最关键的是要寻找到能接好这一接力棒的传承人,因为既然是一份遗产,必须有人来进行继承和发扬!与陆先生相濡以沫的他的夫人朱汝功先生,也是上海市的一位针灸名家。1981年,她69岁那年,从龙华医院退休后曾应邀去美国弘扬针灸,传道解惑多年。目前虽然已回国,但她已近百岁高龄,且因2001年不幸中风而致行动不便,只在家颐养天年。我当然不可能再去打扰她老人家。

  在陆先生的多位子女中,有两位继承他的衣钵搞针灸,也多有成就,可也都退休多年。陆瘦燕先生生前门人学生众多,但或出国、或去世、或退休,临床上目前还在专家门诊给病人针灸的,只有一位:尤益人主任医师。可是也80多岁了,力不从心了。在不断寻找陆氏针灸传承人的过程中,我更深深感到如果再不抓紧时间对这份宝贵的遗产进行保护和传承的话,富有特色的陆氏针灸很可能就会从上海滩消失!

  那天,我忽然想到,陆老生前的一个重要职务是上海市针灸经络研究所所长,而这个研究所曾聚集了大量先生的学生和门人。也许,在那里能找到他的传承人。

  于是,我找到该所所长吴焕淦教授。他听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之后,笑着怪我说:“你早就应该直接找我,传承人和传承单位毫无疑问应由我们所来承担。”

  原来,吴所长虽然没有见到过陆先生,但他当年的博士生导师、原针灸所所长陈汉平教授却是陆瘦燕先生的学生。陈教授在上海中医学院(现上海中医药大学)就读时,就是陆先生的学生,毕业后,更是在陆老夫妇的直接指导下开展针灸临床和科研工作。他常常深情地回忆起,刚刚进入医院工作时,陆老夫妇特地设家宴欢迎他。更令他难忘的是,1964年冬,他赴京参加卫生部举办的一个进修班,陆老夫妇专门为他提供了一件大衣,使他这个缺乏厚实冬衣的福建籍“南蛮子”,顺利度过北方的严寒。

  所以,屈指算来,吴所长应当算是陆先生学生中的“孙”字辈。经过商量,吴所长当即决定由上海市针灸经络研究所来申报这个项目,并以该所为核心,在他的主持下组织和团结国内外陆氏的学生门人一起来传承和发扬这一特色明显、内涵丰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4 然而好事却多磨

  然而好事多磨,就在申报规定的最后期限的前一天上午,我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原来是吴所长手下负责这项工作的一位博士来电。她告诉我:材料已全部准备齐全,但按规定必须最后要有被传承者即陆瘦燕先生的家属授权同意才行。但偏偏就在这最后环节上出了问题。她说:“昨天我们为这件事专程去找了陆老的子女,可是他们都不肯在授权书上签字。”我心中一惊,问:“这件事,你们预先沟通过吗?”她说:“不清楚,反正我没有。吴老师到外地开会去了,只好请你想想办法了。”

  这无疑给我出了个难题。确实,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由于涉及到知识产权问题,加之目前社会上一些急功近利现象所造成的信用度下降,使陆先生的子女对授权这一问题较为敏感,不肯贸然签字。我觉得他们有疑虑是正常的,问题在于我们事前缺乏充分的必要的沟通。然而已到火烧眉毛的时候,要我立马去做工作也不现实。

  首先,我与陆先生的夫人朱汝功先生和他的女儿陆焱垚教授只是在一次迎新会上匆匆见过一面,并不熟识。再说,心急喝不得热粥,欲速则不达。我考虑再三,只得先拎起电话和张黎明先生联系,看是否有其他办法可想。张先生沉吟了一下说:“这样,先让他们报上来评审一下。如评审通过,再去做家属的工作补签好了。我想,这是好事,一般总是会同意的。”

  在不久之后的评审会上,陆氏针灸疗法项目颇受专家们的青睐,不仅异口同声一致通过它作为市级项目,而且和另外两个项目(朱氏一指禅推拿疗法、六神丸制作技艺)一起被推荐作为进一步申报的国家级项目。

  这一结果,令吴所长又喜又忧。喜的是项目申报一举成功,忧的是要正式列入市级保护项目和申报国家级项目,从保护知识产权出发,必须要由家属正式授权同意。为此,吴所长曾多次与陆先生家属沟通,但不知是何原因,都无功而返。无奈之下,他又找到我,希望我这个针灸学会的理事长能出面做做工作。

  5 老人家郑重签名

  我也觉得很为难:因为我与陆先生家属之间还不熟悉,如果贸然而去,谈得成功固然好,要是碰一鼻子灰岂不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说也凑巧,一天,我在审读我馆编辑室楼绍来先生写的一篇访谈文章时,发现里面提到了陆夫人朱汝功教授的外孙王佐良主任医师的一些临床逸事。王医师是我们针灸学会的老理事,比较熟悉。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是否可以通过他去做做朱老和她女儿的工作呢?

  我拨通了王佐良的电话,那头传来热情而熟悉的声音。王医师尽管退休多年,但一直关心针灸界的动态,对非物质文化保护这件事也甚为了解。所以还没听完我的解释,就一连声说“好事!好事”,并兴奋地说:“张医生,你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事情就这样出现了喜剧性的转折。两天后,吴所长高高兴兴地打电话给我,说:“今天上午在龙华医院巧遇陆焱垚教授,陆教授竟然主动提出同意授权一事。”为了慎重起见,也为了充分尊重授权人,他约请我和他一起登门拜访签署。我欣然同意。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行四人驱车前往。说来也巧,这一天是7月22日,我国正出现日全蚀奇观。天空先是飘起雨丝,接着风雨交加,到陆宅时变成瓢泼大雨。陆焱垚教授亲自为我们开门,她诚恳地说:“真不好意思,让你们冒这么大的风雨前来。”这时,我们发现端坐在客厅靠窗处的朱汝功先生,正在试图扶着写字台站起来迎接我们,我和吴所长连忙一个箭步上去,扶住她老人家。老人家笑吟吟地反复说着:“谢谢、谢谢!”我见面色清癯慈祥的朱先生虽已97岁高龄,除去因中风造成右侧肢体行动不便,语言略有謇涩外,不仅精气神十足,思维也十分清晰。

  这时,外面的天空变得越发暗淡起来,我们就围坐在灯下,由我为主,向这两位都属于我们上海针灸界老一辈的母女详细介绍了为什么要为陆氏针灸申遗、申遗的内容和要求、目前所做的工作和今后我们准备如何保护和发扬的想法……她俩边听边连连点头。最后,在我们和陆教授的建议下,一起希望由朱先生来签署这份授权书。她老人家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略显犹豫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陆焱垚教授笑着对我们说:“妈妈右手功能障碍不能执笔,所以有些顾虑,不过不要紧。”她转身对母亲说:“妈妈,你左手不是也写得很好吗?就用左手写吧。”朱老笑着点点头。当我们铺好授权书,老人家用左手执起笔的时候,又神情严肃起来,久久不肯下笔。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难道又有什么变化?到底是知母莫若女,陆教授又笑着说:“因为是替爹爹授权,妈妈怕字写不好。”她忙另拿了一张白纸,说:“妈妈,你先试着练一遍,再正式写。”朱老笑着连连点头,随即先用笔试写了一遍,觉得满意之后,再郑重地在授权书上一笔一划写下了“朱汝功”3个字。这时,我见窗外已经风停雨止,云消雾散,经历月全蚀后的太阳又露了出来,天空一派晴朗。


  2009年11月22日,“纪念陆瘦燕先生百年诞辰暨陆氏针灸学术思想交流大会”在浦东创新港会议中心召开,海内外200多位代表出席大会。国医大师颜德馨教授手书“超俗拔群”4字表示他的敬仰之心,而旅居美国的著名的头皮针专家朱明清教授则以上海中医学院(现上海中医药大学)首届针灸系学生的身分,撰联一首:“瘦竹苍松,忆当年,手法亲传,夫子施功不朽。燕飞花舞,看今朝,争风远播,医门受惠无穷”,进一步表达了后学者的心声。在此,我衷心祝愿:起源于中华的神奇针灸医学,能在全面传承前人深厚积淀的基础上,今后真正走向现代化、走向国际化,为全人类的健康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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