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训系总宗谱》即将面世

主题: 寻 访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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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 访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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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16 19:08: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聊不完的生生死死

又是早春四月,也是细雨霏霏的日子,我与杨教授、小黄、小徐一行四人,驱车前往金溪。所不同的是,去年此时,我是应邀参加纪念陆象山诞辰860周年的学术研讨会,并与百余名代表同去拜祭象山先生已修复一新之墓;而今天则是专程去寻访被金溪县文管所所长吴先生刚刚发现的象山先生的四哥陆梭山之墓。



“金溪三陆”



青山、绿水、清新的空气,还有点点雨珠。我摇开车窗,让田野里的芬芳把我们亲热地环抱;而一任自己的思绪在蒙蒙胧胧的大地上自由地飞翔。

南宋时期,江西这块土地,堪称人杰地灵。仅在金溪,就同时诞生了名闻全国的“三陆”——陆九韶(字子美,号梭山)、陆九龄(字子寿,号复斋)和陆九渊(字子静,号象山)。九渊是中国学术史上之心学的创立者,故而声名远播海内外;九韶、九龄虽然在当时亦名重全国,但却一者于思想史上无多少独创性,二者俩人所留存于世的诗文也不丰,故而几被淹没尽净。

记得去年我到金溪,也曾在脑海中想过为何未见对九韶九龄的研究及遗存的介绍?可心中又没有去深究,看完设在仰山书院的象山先生生平事迹的展览,吊唁完象山先生之墓,也就满意而归了。直到最近偶尔听吴所长说,发现了梭山先生之墓,才特别地挑激起了我浓厚的探访兴趣。

越过了起伏不平的丘陵,穿过了一望无垠的田园。离金溪越来越近了,我的心情随着车子的颠簸而震荡不安。我想到《宋史》卷四百三十四有“金溪三陆”的传记,内称九韶先生,“其学渊粹,隐居山中,昼之言行,夜必书之”,可见,梭山先生的学问既渊博又精深,而且喜欢写日记,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他隐居在山中,完全断绝于对科举仕途的追求。修于同治年间的《金溪县志》也载有九韶先生,“性宽和凝重,读书必优游讽咏,学问渊粹。”又曾改善“社仓”之法,使乡民受惠甚多,“人甚德之”。

他在前山筑室,与兄弟讲学其中。因山形如梭,故自号梭山老圃。先生潜心于学,著下了《梭山集》,包括《解经新说》、《日记类编》、《州郡图》、《家制》、《终礼》。惜乎《梭山集》大部分皆散佚不存。《宋元学案》有专门的《梭山、复斋学案》。全祖望指出:“三陆之学,梭山启之,复斋昌之,象山成之。”视在中国学术史上具有重大意义之陆家之学,发端于梭山,这是一种极高的评价。



修身治家



《宋史·艺文志》中的《象山学谱》云:梭山的著作“日记中有居家正本及制用各二篇,尤为希圣希贤之本。”值得庆幸的是,《居家正本》上下篇,以及《居家制用》上下篇,共四篇文字保留在印于宣统庚戌年江左书林校印的《陆象山先生全集》中,以及《宋元学案》里,这也许是今人得以一窥梭山之学的惟一文本了。

此时,经数小时的奔驰,车已穿行在金溪县境内,但见黄土丘陵连绵起伏,间隔着一片片刚刚插上绿油油禾苗的田野,不时看见农夫农妇、老人与孩子在忙碌着。万物生机盎然,大自然在无穷地生息繁衍;人类则勤奋劳作,希望不断地能够改善生活的水平。于是逐渐地创设出社会、制度、道德与国家。在古代中国,贤哲们关心的是如何使这些文化与文明的东西能得到人们普遍的认可和遵行,梭山先生当然也不例外。

梭山先生在《居家正本》上下篇中略谈了四层意思:一是在远古时期,人们八岁入小学受礼乐射艺书数的教育;七年后就农工商贾之业;若其中有“秀且异者”,则可入“大学”,在其中专习“德行”,故而小学大学之教都不在于语言文字。可是,后来国家开科取士,“其始也投名自荐,其终也糊名考校”,于是,“礼义廉耻绝灭尽矣。”此时人们送子去学校,不啻是“驱而入争夺倾险之域也。”这真是对科举考试制度一针见血的抨击。

所以,梭山先生认为教育不应该以科考为目标,而要以培养人们的孝悌忠信之德行为理念。读书则六经语孟,以通晓大义。何为“大义”?梭山先生云:“明父子君臣夫妇昆弟朋友之节,知正心修身齐家平天下之道。以事父母,以和兄弟,以睦族党,以交朋友,以接邻里,使不得罪于尊卑上下之际。”梭山先生认为,在此基础上,人们才可以进一步去读史书,去知晓治国之方略。

梭山先生又指出,科举之业,选拔之士非常有限,人们能否中举,实在是一种“有命焉”之事,是孟子所谓“求在外者”;而修身为孝悌之人,则是人人应该为之事,是孟子所谓求则得之,求在我者。梭山先生谆谆教诲人云:“况既经知古今,而欲应今之科举,亦无难者。若命应仕宦,必得之矣,而又道德仁义在我,以事君临民,皆合义理,岂不荣哉!”

梭山先生最后说,一个家庭和家族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安宁与和睦,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贯之以孝悌谦逊,重仁义而轻名利。应该自乐于道德仁义,不要舍本逐末求利求名。这就叫做:“事有本末,知愚贤不肖者本,贫富贵贱者末也。得其本则末随,趋其末则本末皆废。”

梭山先生所讲的道理十分地浅近,全都是关于如何治理好一个家一个族的大实话,没有任何虚玄之道,也没有难以明白的话语。这就是梭山先生为文的风格,也是其为学及为人的品性。可是,梭山先生能写如此好的文章,学问又是如此渊博,虽则他对科考有尖锐的批评,但他自己能免俗吗?能不像成千上万的士子一样去“场屋”拼搏一番,搏取功名,从而享尽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吗?

在古代中国,自唐开科取士以来,其意本为让天下的知识分子皆有一个公平竞争入仕的机会,也为国家选拔一流的人才;但制度化运作之后,尤其渗透了官场的腐败之风。后来,科举考试在中国便迅速地成为某种人生与事业的陷阱,化为无数落榜士子的伤心之所。此时,中国的知识分子便陷入二难之境:不去参加科举考试,则无法一展平生所学,去治国平天下,而且也无法光宗耀祖,实现人生的价值;若参加科举考试,则必饱受“场屋之累”,埋首“程文”,皓首穷经。不仅难以提升自我之道德境界,还常常落得个形销骨瘦,老死林下。

即便如象山先生,气象如此宏阔,志向如此高远,且醉心于心学体系的创立,却仍然不免多次赴考,并曾中过举,可却因父丧而失去赴京城参考的机会;27岁时再考,却落榜了。其间他修书给好友童伯虞,云:孟子曾倡言修“人爵”(富贵利达)者,应先修“天爵”(道德仁义);而后世之人只求“人爵”,忘记了求“天爵”。所以,自己决不可以“舍此而从事于彼”,不能“养一指而失其肩背。”话虽这么说,可实际上,在陆氏六兄弟中,九思、九皋均预乡举,九龄、九渊均登进士第,四人先后入仕为官,在当时,可谓一门荣耀,名震乡里。但陆门早有家训,告诫子孙,读书之人虽然都应参加科考,可没有搏取功名者并非耻辱;若不识礼义不尊仁义,才是最大的耻辱。陆氏兄弟一般都能遵循祖训;但要说无意科考功名,只修自我仁义道德之最好者,当只能数梭山先生了。

九韶先生是否学过科考之“程文”,已无可察考了;但梭山先生不仅经史子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谓是一代大儒,可他却绝意科考,隐而不仕,自愿过一种乡间的隐居生活。他选择竹木茂盛、泉水丰盈的梭山,自筑草堂而居,取名为荐堂。他每日晨起便或耕或植或养,自给自足,行有余力,则教象山等兄弟读书,与来访之友论学为文,又常常下棋弹琴品茗,落落大方,逍遥自在,无碍无束,真可谓与天地共生息,与万物齐生死。



梭山朱子之辨



世之大儒朱熹慕其境界之高,学问之精,在绍兴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亲访九韶于梭山(参见《陆氏族谱》)。俩人数天来抵足而眠,晨起共论学术,闲暇则为文,弹琴,下棋,其乐也融融。当时,忽遇陆贺老先生过世,朱子欣然受九韶之请,为陆老先生看风水,向吉穴,还为九龄先生的著作《家问》写跋。后来,朱子与梭山先生惺惺相惜,不断有书信往来,论辩学问,常有新见。

一日,梭山先生去信与朱子论辩“太极“与“无极“的问题。朱熹断言:“孔子不言无极,而周子言之。”这是说,“无极”一词孔夫子没有讲过,是由宋初大儒周敦颐首先提出的;梭山先生独以为不然,去信指出:太极之前“不当加无极”,此明背孔子之意,且非周子首先倡言的,最早是出自老子。同时,俩人还争论有关张载《西铭》中引申而出的“乾坤”与“父母”的关系问题。后来,关于“无极”与“太极”的问题成为中国学术史上著名的朱陆之辨中的第一大论题,影响深远,意义重大。

但是,最得当时人与后人赞颂的是,梭山先生虽然才高博学多能,名满神州,要取功名,可谓是囊中取物那么容易,可他不仅猛烈抨击科举考试制度,而且看透了世俗的污浊,慨然绝意功名,隐居山林。

此隐可说惊世骇俗,让人击节叹息。

世有庄周之隐,齐万物,息纷争,平生死,一心要摆脱世俗中的一切束缚,与大鹏展翅然,扶摇直上九万里,逍遥于无何有之乡。世有伯夷叔齐之隐,兄弟互让王位而同出走,虽然意识到商纣王的残暴却坚决反对周武王兴兵讨伐。周代商而兴,伯夷叔齐却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野菜充饥,最后饿死在荒山野岭。世上还有功成身退、脱离官场远去江湖归隐之范蠡;也有躬耕田园,静候时机,一展平生之学之卧龙诸葛孔明先生。当然还有隐于山林,青灯黄卷晨钟暮鼓以求往生西方极乐之佛徒,还有藏之深山,起丹鼎,炼金丹,求长生不老成仙了道之道士。其他还有如“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白刃除不义,黄金倾有无”之侠客隐士。

梭山先生之隐却异于是。他出身农家,无有王位可推,亦没有官位可放弃。当然,他身虽隐,却性为入世,关注百姓疾苦,了解民间生活,践行于日用庸常,且孜孜于仁义道德之教。他当然也不刻意于求时来运转大富大贵,更无意于求佛成仙长生不老。梭山先生就是梭山先生,其之隐完全出于性情使然,而毫无半点勉强,半点做作,半点外在的什么特别的求取。其关心世事家事之入世态度,与其隐居山林琴棋书画自娱之行为毫无杆格,圆融无碍。

我们来到梭山先生隐居之地梭山,它就在陆坊村旁,山不高,草不茂,有许多裸露的红泥,树丛中已有一些零星的建筑,当然已远非当年的梭山了。梭山为何隐于此?《宋元学案》曾称之为“隐君”,也就是说,梭山之隐显然与释者之隐和道者之隐有区别,是一种儒者之隐。释者一般隐之深山,青灯黄卷晨钟暮鼓了其一生,为的是来世成佛;道者之隐亦是藏之名山大川,修真养性,以趋之长命乃至长生不老。而梭山之儒隐异于是,他不隐之远离人间社会的深山老林,而是就隐于自家村旁;也不是为了自己来世永生或自我长生不老,其隐的目的是为了“修身”,并延伸为“齐家”——治家。在梭山先生看来,修好了“身”,使自我之道德境界非常之高,就必须去“齐家”,若远离“家”又如何能“齐家”?如果修好了“身”,治好了“家”,那么,也就是“治国”,也就是平了“天下”,不见得非得入仕不可。所以,俊山先生没有参加科考,且拒绝推荐入仕。

所以,他在《居家正本》上下篇之外,又写《居家制用》上下篇。意为立好了家之“本”之后,还必须重视治理家之“用”。

梭山先生云:“居家之病有七:曰笑,曰游,曰饮食,曰土木,曰争讼,曰玩好,曰惰慢,有一于此,皆能破家。其次贫薄而务周旋,丰余而尚鄙啬。事虽不同,其终之害或无以异,但在迟速之间。”按梭山先生治家之经验,一户人家的全年收入要分为十份,留三分作为水旱之灾的准备,一分为祭祀之花费;还剩余六分,应该均分为十二个月之用。每一天用其分配给该月的三十分之一,可余而不可用尽。用至七分为得中,不及五分为太啬,而余下者还要对付日常生活中其他的开销。梭山先生的这些说法,切用而无任何难行之处。真正显示出他平民思想家的本色。

梭山先生不仅在理论上探讨治家治族的问题,而且真真切切地践履之。当时的陆氏大家族,十世没有分家,四世同堂,约有三百人吃饭不分灶。淳祐二年,理宗赵昀下诏旌表“金溪陆氏义门”:“皇帝制曰:江西金溪青田陆氏,代有名儒,载诸典籍。聚食逾千指,合灶二百年。一门翕然,十世仁让。惟尔睦族之道,副朕理国之怀。宣特褒异,敕旌尔门,光于闾里,以励风化。钦哉。”在古代中国,对一个家族而言,受到皇帝的旌表,也许是最大的荣耀了。可问题是,陆氏大家族为何能保持十世不分家,还能数百人同灶吃饭呢?这在现代家庭越来越小型化的今天,人们是很难想象的。个中的之因当然很多,但与梭山先生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楼主| 发表于 2011-2-16 19:08:42 | 显示全部楼层
据《宋史》记载,“九韶以训戒之辞为韵语。”每天早晨,一家之长必率子弟谒先祖祠,并击鼓诵其词,歌云:“听听听听听听听,劳我以生天理定。若还惰懒必饥寒,莫到饥寒方怨命。虚空自有神明听。听听听听听听听,衣食生身天付定。酒肉贪多折人寿,经营太甚违天命。定定定定定定定。听听听听听听听,好将孝悌酬身命。更将勤俭答天心,莫把妄思损真性。定定定定定定定,早猛省!”最后,还有一人单独唱到:“凡闻声,须有省。照自身,察前境。若方驰鹜速回光,悟得昨非由一顷。昔人五观一时领。”敬畏天命,遵循天理,勤俭持家,何人不说是修身齐家之至宝呢?每天如此之歌,如此之诵,可谓人人都将这些平凡的过日子的道理入耳入脑入心了。由此培育出了名满天下之金溪陆氏义门。

梭山先生就是这样孜孜为学、孜孜为教、孜孜劳作、孜孜践履的。其人品境界之高,学问道德之深之厚,博得了当世与后世者的交口赞誉。

我在梭山周围转悠甚久,想了很多很多。眼前之山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山,尤如梭山先生一样,不事修饰,毫无做作。看着看着,我突然悟出了一个看法:心学即实学!明末清初的大儒,如顾炎武、王夫之等人在总结明亡于清的过程中,寻找到许多的原因,其中之一是:宋明以来之心学造成了士人们平日里空谈心性,国家有难,则束手无策。空疏误国,心学误国,遂成为人们一向的看法。

立于梭山之下,我对这一沿习甚久的看法产生了怀疑。因为我深切地感受到,心学至少在其创立之初的陆氏(金溪三陆)阶段和完成时的王氏(王阳明)阶段,都绝不空疏,也决不是空谈而已。陆氏六兄弟,曾轮流治家,此家不是一个简单的家,这是一个三百多人吃饭不分的大家庭。今人想治好一个三口之家尚且不易,何况在物质条件相当艰难的古代?何况还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家族?梭山治家便有相当的实干精神,以及很好的有用的措施,并且他还形成了理论性的文章,写了《家训歌》。陆九渊一生入仕,官职不高却建树很多,知荆门军仅二年,其“治荆八政”便载之史册。八百年来,湖北的荆门市的百姓还没有忘记,专建“陆夫子祠”来纪念他。王守仁不仅“文才”了得,“武功”更是令人佩服。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上,在亦文亦武的方面,恐怕只有曾国藩才能与王守仁相媲美。如此,怎么能说是“空疏”?怎么可能仅是“空谈”?也许,王门后学诸子,既无陆王之境界,亦无陆王之才气,所以才在狂禅的影响下,走向空疏与空谈之蔽,可此“帐”决不能算在气象宏大之陆氏兄弟与雄才大略之王阳明的身上。



梭山先生安息否



惜乎,余生也晚,不能亲聆先生之教诲,瞻先生之风采与气象。越八百余年,我们才有机会亲近先生,然天人相隔,仅能拜谒其墓而已矣!

我们一行先到金溪仰山书院,在吴所长精心照护下,这座古老的建筑已经焕然一新,馆藏文物更显丰富,陈列也谨然有序。但我无心再细看象山先生的事迹,满脑子装的都是梭山先生其人其事。

不久,我们便来到古之称为江南西道金溪县延福乡青田道义里的青石桥。走过这座数百年一直在使用的古老石桥,听着小溪淙淙的流水声,我复杂的心态简直无法形容。去年也是这个时间,我与参加“纪念陆象山诞辰860周年学术研讨会”的百余名代表同去拜祭象山墓。我后来在名为《走近象山》一文中写道:“我们伫立良久,献上一束红红的杜鹃花,寄托着我们对先贤先哲的无尽哀思。雨后的天空格外洁净,我遥想当时象山先生之灵入土时,门人奔走会葬者以千数的盛况;而后便是风霜雨雪,林涛鸟鸣伴着寂寞的圣贤。”

今天,我们又到此处,天空还是很作美,忽然放晴,让我们在重瞻象山墓后,很顺利地找着了仍然埋在草丛中的梭山先生的墓。因为据《金溪县志》卷五《茔墓》记载:“宋陆梭山墓在延福乡青田罗首峰南麓,与象山墓近。”果然,此处离象山之墓仅百米之遥,但却淹没得数百年无人知晓。若说象山先生逝后寂寞,那梭山先生更是寂寞万分了。

我想,好在梭山先生早就寂寞惯了,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他,也不在乎别人不知道他。其生前便隐居于山野,如今逝后又何妨仍然远离人世间呢?况八百年来,其所抨击的见利忘义,只求“人爵”不求“天爵”之人之事比比皆是,甚至于更强烈更多,还更加有恃无恐了。如此,梭山先生是喜欢从世间隐于山野,又从山林隐于地下的。这是我立于被疯长的小竹子和茅草包得严严实实,几无从下脚的梭山先生之墓前所深深感受到的东西。

几声鸟鸣,几阵松涛,没有鲜花,也没有哀乐,有的只是我们这些后学的崇仰之心。荒草凄凄,碎石黄土野草将先生之墓几乎全部埋没了。只有像是香炉或墓碑顶端的华盖露出地面,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没有了。但墓地的形制与象山先生的墓类似,半圆型的护墙仅露出地面尺余,草丛密得无法钻进去,只有喜爱心性之学的小黄凭借她个小的优势,低着头,手脚并用地围着墓地转了一圈。

我拍了几张照片,全身突然感到非常的疲倦。但我心里明白,这不是形体之累,而是自己的心灵在呻吟挣扎。因为,任何人只要有眼睛,便能看到,在墓的右上方,不知于何年何月被盗墓贼挖了一个直径约一米、深约数米的大洞,不知梭山先生的尸骨尚在否?而我早就知晓,不远处的象山之墓在修复前亦多次被盗!

梭山先生一生志高性平,不染一尘。行得正,学得正,为人更是坦坦荡荡,对功名利禄一向不在意,对生死也看得非常淡。据《金溪县志》卷十九记载,九龄九渊逝后,梭山先生仍在。悲痛之余,也是在他临终之前特撰《终礼篇》,并“戒不得铭墓。”这可说是其归隐之精神的最后体现,但似乎也有防备盗墓贼之深意在焉——这当然是我妄加的猜测。可谁会料到,先生入土后仍然无法长眠安息,岂不悲乎?岂不痛乎?!

我相信,以先生之志、之家境,绝无什么财宝埋入坟墓;可这些见利忘义之盗墓贼又何能知晓?他们会去及愿去知晓吗?

二千多年前,孔子的得意门生之一伯牛患恶疾即将逝去,夫子自窗执其手而哀叹: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今天,作为后学的我立于梭山先生残缺破损荒废被盗的墓前,不禁内心在泣叹:斯人也而有斯难也!斯人也而有斯难也!

但我相信,梭山先生之学构成的精神财富,他的人品道德形成的人格力量仍然长留在天地之间,无论其生前是多么的寂寞,死后又是多么的凄惨。

夫复何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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